武大学生阻止着和服的母女俩在樱花下拍照的消息,这两天惹得网络唾沫横飞、争论不断。看到这消息,我首先想到的是,这些不忘国耻的青年学子是否知道鉴湖女侠秋瑾,是否见过她一张着和服、梳日本发髻的照片?
这张照片在辛亥革命史上非常有名。秋瑾东渡留学,痛恨清廷丧权辱国,发出“要将乾坤力挽回”的呐喊。同盟会、光复会诸同志也讨厌脑后的辫子、身上的满族服饰,于是在日本的革命者中流行除辫易服,即剪掉辫子,换上日本式的学生装——— 中山装实滥觞于此。秋瑾某日穿一身整齐的和服,拿一把短刀,去照相馆郑重留影,以示与满清的决裂。她在此间,写过至今读来血脉贲张的豪迈诗句:“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从服饰史的角度来分析,和服与西装甚至旗袍相比较,和中国传统的汉族服装更有亲缘关系。日本的和服和韩国的韩服,就是取法中国汉唐以来的传统服装,而有改进。和服和中国清代以前的汉服,其共同的特点是:右衽、大襟、交领、宽袍大袖、博衣裹带。这和马褂与旗袍区别甚大,所以孔子在夸赞管仲时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马褂正是左衽。
汉、和服的同源,不仅在中国,连日本也承认。同盟会元老冯自由在《革命逸史》中记载一件逸事:日本横滨教导华侨子弟的大同学校校长、康有为的高足徐勤一次身着西服,去拜见日本著名的汉学家根本通明,根本见之肃然问道:“贵国崇奉孔圣人者,亦效夷狄之服乎?”
中国素重衣冠的符号性作用,衣冠所传达出的是独特的文化信息,甚至包括本人的价值观。但是,这样的判断不能无限地联想。日本军队曾经侵略过中国,国耻不能忘,毋庸讳言。但与汉服同源的和服,作为日本民族的传统服装,没有任何的“原罪”,它和作为军国主义标志的二战时日本军服、军旗完全不一样。就如欧洲人包括德国人在内坚决排斥纳粹徽章和党卫军军服,而不排斥德意志民族的传统服饰。
如何将历史和现实、将政治和生活区分开,在“抵制潮”接连不断的当下,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一个自信的民族,乃至一个自信的人,其实不会将二者轻易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二战”中,美国和中国是同盟者,日本是两个国家共同的敌人。“二战”后,战败的日本在美国首都华盛顿栽种了一片樱花林,而今,华盛顿的樱花之盛仅次于东京,为北美之首,每年4月,美国人在日本赠送的樱花林中徜徉留连。我们并不能因此说美国人忘记了日本偷袭珍珠港的那段历史。
当然,举美国为例,有人会以“国情不同”来反驳我。那么,让话题再回到清末和民国初年那些留日的中国人,他们多数受日本文化影响甚深,包括鲁迅在内的留学生,喜欢日本的器物乃至生活方式。郁达夫在病中怀念日本的酱汤,并盛赞日本社会的秩序井然,而说当时的中国人过着“土拨鼠”一样的生活。现在若让一些“爱国”人士评价,也许会说这是汉奸言论。可一个人是否爱自己的祖国和他是否喜欢外国的文化没有必然的联系。一生都酷爱日本文化的两个浙江人中,周作人成了汉奸,郁达夫则成为被日本军人杀害的烈士。(十年砍柴 知名网评人)
- 2009-03-23穿和服的自由与鄙视的自由
- 2009-03-23轰赶“和服母女”请给出令人信服的理由
- 2009-03-22母女穿和服在武大樱园拍照 惹众怒遭轰赶(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