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正中靠前是一个传统的小台,饰以闽南古大厝的屋檐廊柱,两边靠后是两个垂帘的“过厅”,一边是乐队。南音乐起,古香古色的声息气韵,绕着观众的发间指缝幽幽地流动。台上只有八个演员,跑龙套的书僮、小鬼就占了五个,全部的戏集中在一生一旦上。略略前倾的小台,把演员优雅精致的指姿手式,细碎飘忽的步态,玉树临风、袅袅婷婷的身段,眉眼间的似怨似嗔,集中放大得毫发纤悉。“登墙夜窥”、“监守自盗”二出,生旦之间的表演动作,更是婉转呼应,天衣无缝,如行云流水,而且随机生发,后出不尽,极尽梨园戏传统表演的独特、丰富、细腻和优美,恍若昆曲《牡丹亭·幽媾》杜、柳尽善尽美的“双人舞”,只是多了一份幽默和机趣,一份日常的素朴和生气。这是地道的梨园戏。
戏写的是彭老员外临终放不下少妻李氏,嘱托董秀才监管,迂直的儒生激起李氏的嗔爱。李氏且诱且拒,慌乱失措的董生又忿又怜,终于半推半就“监守自盗”。正是放任了一点性爱,董生冲冠一怒为红颜,也才同时是生命本真的张扬和对传统文化的豁然开解。传统文化薰染出来的一份迂阔童真,使得传统文人的性爱心理掩掩抑抑曲曲折折充满了生命的别样情趣。《董》剧对人性的洞察和表达,已是发幽抉微且令人会心解颐。
编剧王仁杰对传统文化艺术、对梨园戏有深刻独到的理解。他深得古诗文、古剧之心,对传统戏曲的艺术力量深信不疑,并不断地把它演化为一种自觉的、富于个性魅力的文化立场和姿态。剧本人物、结构单纯简洁,笔法文辞生动而又清新俊雅。他善于将戏简化、深化、细化、趣味化,戏剧的动力往往发自人性、人心曲折之处的情趣。他以其才华展示了戏曲回归传统、返本开新的发展方向。曾静萍饰演李氏,她对梨园戏严谨而又完整的科范有极高的领悟力,并在表演的惊喜和迷醉中有与传统浑然天成的创造。他们都是难得的、能在很多方面超越前辈的才人,是梨园戏剧种的附魂之人。当然还有饰演董生的龚万里,他以丑演生,用迂酸、怯懦把一份书卷气诠释得可亲可爱。还有作曲家与乐师们,以及离职、在职的老艺人,正是他们对剧种深刻的理解和热爱,才能如此充满自信和追求,在地方戏曲普遍陷于内外交困的慌乱时,以一个只剩一个剧团的方言小剧种,显出中流砥柱的力量和姿态。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5年04月05日 第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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