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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主流媒体对待《查理周刊》漫画的态度,也是对美国主流社会保守价值观的一次确认。在保障言论自由权利之外,无论是媒体还是公众,慎重行使言论自由的权利,尊重与包容不同的信仰,当是更加积极,也更为可取的方式。“自由与激进”、“自由与保守”的不同组合,导向和结果将大为不同。】

《查理周刊》遭遇恐怖袭击事件,让世界打开了一个反思言论自由与宗教信仰的窗口。

现在,这场反思进入第二个富有争议的回合。要不要刊发《查理周刊》讽刺伊斯兰漫画,《纽约时报》等美国主流媒体表现出另一种旗帜鲜明的立场——支持《查理周刊》的言论自由,但并不支持《查理周刊》的表达方式。

这一回合的反思,已经超越了简单地支持言论自由立场,而将问题引入一个新的场域,当代社会该以什么样的言论对待宗教信仰。像《查理周刊》这样激进的表达方式,是否更有利于当代社会不同信仰、不同族群的人们形成和谐的共同体?为了社会有个更好的未来,在坚持言论自由的基础上,还应该持有怎样的立场。

不发《查理周刊》漫画,体现美国社会保守价值观

美国媒体何以不认同《查理周刊》的漫画风格?解答这个议题,托克维尔或许是最佳人选。

托克维尔出身于法国贵族,在他的时代,法国大革命已经远去,而美国作为一个新兴国家正在崛起。对法国大革命的反思,和对新兴美国社会的考察,让他给后世留下了《旧制度与大革命》和《论美国的民主》两本巨著。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中,托克维尔深刻反思了法国大革命中的激进主义;在《论美国的民主》中,托克维尔通过对美国制度与民情的考察,发现了美国主流社会重视公共秩序、爱好和平与稳定的保守习性。

置于文化和历史的维度之中,其实不难发现,托克维尔所阐述的法国的激进主义和美国的保守习性,至今仍然深刻地影响着这两个国家的政治、社会,乃至公共舆论,延续于当下《查理周刊》事件的争议。

8日,在袭击事件发生的第二天,《纽约时报》刊发专栏作家David Brooks文章——“我不是查理”,文章说,“如果他们在过去二十年里试图在任何一所美国大学校园出版他们的讽刺性报纸,其生存时间将不会超过30秒。学生和教职员工团体将会指责报纸煽动仇恨言论,管理方将切断资金来源,关闭这些报纸。”

David Brooks所言非虚,美国信仰市场极其开放,但在对待信仰、种族等问题上,主流社会和主流价值观也同样讲究政治正确,非常保守。如果有政治家或者名流发表种族、信仰、性别歧视的言论,往往都会招致舆论一致讨伐,付出沉重代价。

但是,需要说明的是,在美国发表亵渎宗教言论,并不构成犯罪,其受到的主要是来自社会的抵制和制裁。

像《查理周刊》这样出格的表达方式,在美国也不乏先例。2012年9月,美国有部影片《穆斯林的无知》因涉嫌亵渎伊斯兰教先知而引发争议和冲突。在“9·11”事件11周年当天,一些伊斯兰国家爆发了激烈的反美示威,美国驻埃及和利比亚班加西的使领馆遭到抗议者袭击。

但是,美国政府并不认为该影片构成了亵渎犯罪。奥巴马2012年9月底在联合国大会上发言时宣称,美国法律尊重宗教信仰自由,也保障言论自由,美国不禁止亵渎他们最神圣的信仰的言论。当然,这部电影的制作方最终也没有好下场,但罪名不是因为言论,电影导演兼制片人纳库拉·巴奇莱因涉嫌违反保释条例在洛杉矶被捕。

法律只是划定了不可突破的底线,而社会则可以有更加积极的要求。美国社会的保守使亵渎宗教的言论很少出现,也决定了其主流媒体在尖峰时刻,不惮于表明自己的立场。

激进主义仍影响着法国政治生活

另一方面,法国的激进主义政治传统其实并没有随大革命而去。至今,法国政治生活中,激进主义仍然有不小的影响力。无论是左翼还是右翼,超越意识形态的区分,法国一些比较有影响力的政党皆是激进主义政党的底色。

《查理周刊》被公认为一份极左翼杂志,同时也是一份激进的杂志。其能够在法国存在20余年,离不开这样的一种政治与社会氛围。

这种政治与社会的激进主义,在当今美国政治生活中,几乎看不到。近年兴起的茶党,也是一家保守主义色彩浓厚的政党。这当然不是说,激进主义是法国政治和媒体的主流,而是相对于美国、英国等社会的保守而言,其激进的风格又过于明显。

因而,美国主流媒体对待《查理周刊》漫画的态度,也是对美国主流社会保守价值观的一次确认。而这一争议事件说明,查理周刊遭恐怖袭击所揭开的宗教与自由的文明冲突,已经不仅仅是过去的地缘政治问题,同时也是各国社会内部的价值冲突问题,并引发各国开始反躬自省。

来自社会内部的极端势力的挑衅,是很多国家面对的新问题。对极端势力需要坚决打击,但是,在打击和反对极端势力的同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就是,要避免因此而扩大本社会内部的族群分裂。因此,在保障言论自由权利之外,无论是媒体还是公众,慎重行使言论自由的权利,尊重与包容不同的信仰,当是更加积极,也更为可取的方式。“自由与激进”、“自由与保守”的不同组合,导向和结果将大为不同。

□于德清(媒体人)

 

 

导读:最新一期的法国讽刺漫画杂志《沙尔利周刊》刊登了一组名为《法国仍然没有遭遇恐怖袭击》的漫画。创作者肯定不会想到,这种状况很快会被刊登漫画的杂志社改变。几天之后,也就是当地时间1月7日,针对该杂志的枪击造成包括主编在内的12人死亡,成为半个世纪以来法国最严重的袭击案。

为什么会是这家杂志社

卜永光

证据很明显,这是伊斯兰武装分子制造的恐怖事件。不过,正如几个月前曾宣称“法国面临历史上最严重恐怖威胁”的奥朗德总统所说,这也是一起“特殊的暴恐事件”,它与近年来世界各地频发的诸多暴恐案例有很大不同。

其一,这是一起针对特定目标的报复袭击。袭击者曾在现场高喊“我们已为先知复仇”。与当前恐怖袭击大多针对无辜平民不同,至少在袭击者看来,此次事件中“罪与罚”的逻辑直接而清楚。虽然12名受害者已付出了生命代价,但袭击者甚至众多穆斯林依然会认为,由于被袭击杂志社曾经发表了讽刺先知穆罕默德的漫画,伊斯兰世界首先也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虽然文明世界中的任何一个理性个人都不会赞成暴恐行径,但可能还是会有人私下产生“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之类的想法。

其二,这是一起兼具刑事案件和恐怖袭击双重特点的事件。与一般暴力犯罪不同,恐怖主义通常具有明确的政治目的,往往是出于所谓的“国仇”而不是“家恨”或个人恩怨实施行动;通过人体炸弹等进行自杀式袭击是其惯用手段。此次暴恐事件却更像一起刑事犯罪。工具是AK47步枪和火箭弹发射器,行动不是为了警告法国政府,而是为了干掉在其看来侮辱过神圣先知的几个编辑和漫画家;除了三名嫌犯共同行动,整个作案过程类似于美国时常发生的校园枪击案。

其三,制造事件的是一群相对“理性”的袭击者。袭击发生前,针对《沙尔利周刊》关于法国没有恐怖袭击的论断,极端分子甚至通过网络不无幽默地回应称:“等着看吧,到一月底前都来得及送出我们的新年祝福。”虽然尚无法确认有“血色幽默感”的回应者就是此次事件中的袭击者,但与脑中只有“鸡血”、心中只有抽象目标、近于无意识“僵尸”的多数恐怖分子不同,袭击者显然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果说多数恐怖袭击都更像“僵尸大战植物”的游戏,那么袭击者及其同情者眼中的此次事件,则可能更像另一款名为“愤怒的小鸟”的游戏:为了报复偷走鸟蛋的肥猪们,鸟儿“有理由”攻击肥猪们的堡垒。

法国“特殊暴恐事件”警告世人,恐怖主义与刑事案件之间并没有完全泾渭分明的界限,也未必全都需要恐怖组织精心培训和被洗脑后的“圣战分子”才能实施。倾向于用极端手段解决问题但具有基本理性的普通人群,也可能游走于恐怖主义与暴力犯罪之间,制造各种形形色色的“准恐怖主义”,从而让各国的反恐形势变得更加复杂。

事件发生后,纽约等地爆发了声称支持“言论自由”的“我是沙尔利”游行。但这一事件也应该让人们反思言论自由的边界问题。严复曾将“自由”一词译做“群己权界”,精当地表达了自由必然涉及个人与群体,以及群体与群体之间的权利分界问题。当言论伤害到其他群体的信仰和感情时,它是否已经超越了自由的“权界”,因而应当受到必要的限制?

无论此次恐怖袭击有多少特殊性,当袭击者扣动AK47的扳机时,他们已经站到了文明世界的对立面。两个月前,法国国会刚刚通过了反恐法草案。尽管袭击者被审判时可能赶不上该法案的正式生效,且因法国已经废除死刑而不会被“血债血还”,他们还是应当受到法国刑法的严厉惩罚。

圣战与反恐

孙兴杰

法国一夜之间成为全球反恐的焦点,在《沙尔利周刊》编辑部遇袭之后不到24小时又有两名警察遇袭。于法国政府来说,这是恐怖袭击,事件发生之后,法国政府提高了反恐级别;于发动袭击的人来说,这是捍卫信仰的圣战。当圣战遇到反恐的时候,一场没有结果的战争就开始了,也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战争。

法国近年来成为恐怖袭击的主要目标,在法国发生的恐怖袭击占欧盟的四成以上,毫不夸张地说,法国面临着恐怖袭击的“十月围城”,巴黎,这座世界之都,也被称为“巴黎斯坦”。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伦敦、马德里等地,欧洲成为反恐与圣战的新战场。尤其是在“伊斯兰国”兴起之后,取代基地组织成为新的圣战中心。来自欧洲各国的志愿者超过3000人,尤其是法国、英国、德国公民成为“伊斯兰国”武装分子的重要来源。这些武装分子回国之后成为发动恐怖袭击的恐怖分子,除了法国之外,加拿大等国也成为恐怖袭击的目标。换句话说,恐怖主义已经不再是中东的“专有”标签,而变成了隐匿于全球角落的恐怖主义网络。这是一个恐怖袭击的黑色帝国,反恐与圣战成为没有“楚河汉界”的战争。

圣战与反恐,从字面来看,这几乎是难以相容的两种力量,都带有强烈的道德优越感。言论自由是欧洲自由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却受到域外或者异己力量的审查。于穆斯林而言,先知或者信仰遭到亵渎,暴力只是捍卫信仰的一种手段。在这场圣战与反恐的较量中,欧洲成为被威慑的对象,恐惧感使很多媒体放弃了讽刺性的文字或者漫画;而穆斯林则让自己郁积于胸的屈辱感以暴力的形式发泄出来。

《沙尔利周刊》的悲惨遭遇意味着“文明冲突”已经超出了亨廷顿的预期,不是中东政体与欧洲博弈,而是欧洲内部出现了文明的断层线。前往叙利亚的穆斯林们,他们在法律上是欧洲国家的公民,但是在心理与信仰上却是伊斯兰世界的,“身在曹营心在汉”,在同一个国家内部出现了“敌-我”的分化,这既是国家内部整合机制的失败,也是历史积怨难消的明证。二战结束之后,欧洲一片废墟,不仅缺钱,也缺劳动力,马歇尔计划解决了资金问题,欧洲国家从中东、北非大量引入“客籍劳工”,前后持续了几十年,这些移民的规模达到百万。在很多欧洲城市都有穆斯林社区,遗憾的是,虽然移民已经有几代了,但是心理界限却没有弥合。穆斯林的生育率较高,但是很难融入主流社会,青年穆斯林失业率高,难免产生怨恨。他们也是进不了自己的国家(法律意义上的),回不去心中的故土(信仰上的)。

当“伊斯兰国”兴起之后,成百上千参加圣战的欧洲穆斯林使欧洲陷入了一场“内战”,作为回应,欧洲各国的极右翼政治势力兴起,尤其是法国勒庞领导的“国民阵线”有强烈的排外思想。《沙尔利周刊》事件进一步激化了法国国内的反穆斯林的思潮,而勒庞是一个“站在权力门口”的女人,如果她入主爱丽舍宫,法国恐怕真会朝着“巴黎斯坦”的方向滑落。这代表了欧洲政治发展的潜在的隐忧,极右翼势力和穆斯林之间需要实现和解,更重要的是二者之间的矛盾与摩擦要“去意识形态化”,就事论事的处理方式是消解圣战与反恐所附带的极端性的关键所在。

欧洲人打了几百年宗教战争,最终认识到世俗化、政教分离是和平之路,宽容是多元信仰和平共存的没有选择的选择。

法国讽刺漫画杂志《查理周刊》位于巴黎的总部遭武装分子袭击,包括周刊主编在内的至少12人死亡,多人受伤。法国总统弗朗索瓦·奥朗德把这起事件定性为恐怖袭击。

这是法国本土40年来遭遇的死亡人数最多的恐怖袭击,更引起了世界性的恐慌。袭击者有“圣战”经历,曾因此判刑,但他们操着流利的法语,有法国国籍。如果效力于极端组织,这种公民身份之获取,说明恐暴的渗透已经非常厉害;如果公民身份名副其实,说明暴恐的情绪已经相当敏感。如此轻易被激怒,何处会没有危险?

这更是一场人类的灾难。如果说有宗教、文明、历史的极端情愫,那么在这起事件中,就已演变为日常生活状态,在街边巷角、茶馆餐厅里潜藏。漫画讽刺可能让人不快,但充其量是纸面上的纷争,血腥施暴太意想不到,让人不寒而栗。这不同于历史上的宗教残害、政治屠杀,也有异于惯常的恐怖组织袭击,惨案在社区间发生,猝不及防,就像生命开的一出玩笑。

这种“街头暴恐”,在文明、种族碰撞融合的历史中,曾不断上演。美国拓荒时代有以族群为单位的帮派、社区斗争,也经历过漫长时期的种族隔离。法国历史上出现过著名的反犹浪潮“德雷福斯事件”,追根溯源,不外乎族群矛盾的激化。今天,“文明冲动”又在上演,文明上的解答越来越复杂,但冲突在移民浪潮中放大,这毕竟是一个可以观察的客观事实。

二战以后,欧洲国家开始出现大规模移民潮,英、法、德步美国之后,开始成为移民大国。族群矛盾也随之上演,大小纷争不断,血腥袭击是痛苦的高点。移民,加快了不同文明、宗教、民族因素的碰撞;融合,则是在国家法律平等对待下,实现国民身份的统一,实现国民文化下的团结与凝聚,宗教、民族的差异逐步退居“亚文化”的层次,真正止于口角之争。反观眼下,欧洲移民与当地主流社会的“不和谐”,就已经日益凸显为严重的社会和政治问题。

广泛的迁徙、融合,在世界范围展开,全球化时代,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迁徙的加剧,矛盾、摩擦与紧张随时在出现,融合如果还等待时间去实现,成为一段“历史进程”,悲剧注定将无法消受。也许眼前并不都是阴影,《查理周刊》遭袭发生前,德国有多个城市正陷入“反伊斯兰化”漩涡之中,德总理默克尔发表声明指出:“我们必须旗帜清晰地表明,我们的社会容不得任何右翼极端主义、反犹太主义及对外国人怀有敌意的思想。”令她欣慰的是,德国境内上街指摘煽动种族主义的人数远甚于其支持者。

在世界上很多地方,不同族群的融合并非始终一帆风顺,这个过程可能是曲折、艰难的,甚至会出现反复乃至发生激烈的冲突。但我们应当清楚地看到,多元和融合是现代性不可逆转的大势。应当坚定,封闭、歧视和被激怒之下的暴恐,都已经是局部的一己之私。出路只有一条,保障自由迁徙的权利和实现更深度的融合,这需要政治智慧。

  非常评

1月7日中午11时30分,法国巴黎第十区《查理周刊》编辑部发生恐怖袭击:两名持枪歹徒(还有一名在楼下望风)闯入《查理周刊》编辑部,朝正开周会的编辑、记者和画家们扫射,随后冲下楼去,乘车逃逸,在编辑部内和路上共打死警察2人,平民10人,并打伤多人,制造了自二战结束以来,巴黎伤亡最惨重的一次恐怖袭击。

以暴力对抗宗教冲突是恶性循环

【一些极端宗教团体必须从这种以受害者自居、无法接受多元文化、多种价值观和生活方式并存的误区中解脱出来,否则恶性循环会愈演愈烈。】

《查理周刊》是一家深左翼政治周刊,创刊于上世纪60年代,定型于70年代,以政治讽刺漫画著称。2006年2月,该刊首次刊出讽刺穆斯林先知穆罕默德的漫画,引来法国穆斯林、尤其原教旨穆斯林的不满,2011年该报不顾威胁刊出讽刺穆罕默德漫画,甚至将报头改为“沙利亚周刊”,结果编辑部被焚烧。就在此次事件发生前两天,该刊刚刚刊登过一幅讽刺ISIS的漫画“不许讽刺”。

讽刺宗教先知是否合适,在法国和欧洲本是争议性话题,但仅就法国法律规定而言是合法的。2011年11月,法国法庭就曾驳回两个穆斯林团体的控诉,宣判《查理周刊》无罪。

由于长期以来被视作“非我族裔、其心必异”,此类事件中的当事人对“侮辱性言论”过于敏感。一些批评、讽刺在他本人来看或许是不合适的,但在所在国却是合法的。某些原教旨主义者或极端分子视之为侮辱,必欲除之而后快。这种过于敏感发展到一定程度,便令自己和周围环境、社会格格不入,并产生两种极端——或自我隔绝,或试图将自己的价值观、生活方式强加于人,把整个世界“改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然而,当今社会本是多元的,这种“强迫症”注定得不到他人的认同和共鸣。2011年针对《查理周刊》的起诉失败就是例子,而这却让部分极端原教旨主义者感到更大侮辱,并采取了暴力措施。2011年的纵火和此次屠杀,便是极端的例子。令人忧虑的是,这种思维定式并非孤例,“拉什迪事件”和2005年丹麦《日德兰邮报》漫画侮辱先知事件,也都存在同样的问题。

媒体用出格、粗鲁的方式冒犯别人的宗教信仰,肯定会令很多人感到不舒服。但是,任何宗教和文明总是有其底线,被冒犯者可以抗议,可以谴责,甚至诉诸法律,不能因为别人言论的冒犯,就用暴力回击,就用子弹去封别人的嘴。

袭击《查理周刊》这种用暴力强行钳制言论,甚至“改造世界”的做法,注定只能令社会对相关特定群体更加反感和反对,也无助于欧洲各国宗教、族群的融合。事实证明,那些宗教极端群体必须从这种以受害者自居、无法接受多元文化、多种价值观和生活方式并存的误区中解脱出来,否则恶性循环会愈演愈烈,而最终的受害者是所有各方,最大受害者则只能是诉诸极端主义的一方。 □陈在田(学者)


这不是一起漫画引发的血案

【巴黎恐袭案不是一起漫画引发的血案,而是极端暴力思想引发的血案。不能清楚认识这一点,可能使打击国际恐怖主义的行动出现偏差。】

7日,蒙面武装分子闯入位于法国巴黎市中心的讽刺杂志《沙尔利周刊》编辑部,杀死杀伤23人,警察倒在地上还遭补枪杀死。

震惊、愤怒、悲伤、忧惧……种种负面情绪,流淌在人们心头。什么是极端?什么是恐怖?这就是!

过去,不论西班牙马德里恐袭案还是英国伦敦地铁爆炸案,恐怖分子多少还有些“地下活动”的意识,大多是偷偷摸摸安装爆炸装置,然后遮遮掩掩地引爆,事后也多半会声明是其所为。

但在巴黎恐袭案中,凶手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明目张胆,残忍血腥,且案发至今,没有任何极端组织声称是其所为。这一切,使巴黎恐袭案难以避免地带给西方和世界巨大震动。

有人说,这家杂志屡次刊登取笑伊斯兰教先知的漫画,因此招祸,甚至津津有味地讨论究竟是哪一幅漫画造成祸端。是的,这家杂志的漫画经常引发争议与和平抗议,周刊负责人甚至因此被告上过法庭。但是,要记住,这些回应都是和平进行的。用恐怖袭击的方式加以报复,情无可原,罪无可恕。

我们最好能记得,7日遇害的杂志主编夏尔伯生前说过的一句话:“漫画从来没有杀过一个人。”宗教学者也都知道,世界主要宗教中,没有任何一种会鼓励或赞成信徒以随意剥夺他人生命的暴戾方式对待各种“冒犯”。血案发生后,伊斯兰世界和欧洲穆斯林领袖纷纷发声,一致强烈谴责袭击事件的制造者,即是明证。

我们最好也能记得,不论发生在世界什么地方,绝大多数恐怖袭击事件中,受害者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从来没有“冒犯”过谁。他们只是过着自己的家常日子,却在超市,在火车站,在酒吧,在某一正常生活着的时刻,遭遇飞来横祸。这充分说明,恐怖主义是所有人的危险,再安分守己也未必能够躲得过。

把血案祸源指向这家讽刺杂志本身,实际上正中巴黎血案凶手下怀。正如英国《卫报》专栏作者西蒙·詹金斯所指出,恐怖分子实施此次袭击的目的就是要恐吓民众,进而阻止对极端势力的持续批评,同时使得被袭击国家陷入“疑惧”状态,变得狭隘。

巴黎恐袭案不是一起漫画引发的血案,而是极端暴力思想引发的血案。不能清楚认识这一点,就会错失问题的焦点,甚至可能使打击国际恐怖主义的行动出现偏差。

□徐剑梅(新华社记者)

新京报漫画/许英剑

【明知有争议,偏要炒一把,即便再惹祸,亦非我的错。在这个靠点击论英雄的时代,专业新闻媒体须有所坚持。面对“大新闻”,舍,有时才是更高的职业境界。】

法国《查理周刊》编辑部遭袭,让人惊愕,暴徒的作案对象、行凶方式,令人发指。此后数十个小时,少数媒体的兴奋和躁动跃然于各种新闻终端,细节描写、讽刺谩骂、疯狂转引乃至所谓挖掘和分析一股脑儿地出现在大大小小的屏幕上。就这桩本该悲哀的新闻,一些媒体人借着新媒体快速传播的平台又“热闹”了一番。

对恐怖主义行为予以谴责,毋庸置疑。上至各国领导人,到各类大众团体,再到普通民众,恐怕没有人需要媒体去提醒,才能对这起枪击案的性质作出判断。而作为新闻媒体,报道的取与舍,牵扯到职业修养和道德素养。

在第一时间,恐袭事件就被一些媒体打上如此烙印:“漫画引起的宗教仇恨”。确实,这家杂志社先前曾因发表涉及宗教问题的漫画而受过威胁、遭到袭击,但在缺少法律依据的情况下就下此结论,即便今后被证明正确,也是一种不够职业的表现。

正因为先入为主这一印象,一些活跃媒体开始挖掘这家杂志社曾经发表过的漫画,甚至下结论是哪一张漫画捅了娄子。更有甚者,直接把这些漫画转载转发,博取了不少点击率和转发量,这些新闻甚至一度占据一些媒体平台的头条。

纯粹的新闻,并不介意转发和转引。但一些媒体忽视了漫画作为一种新闻载体的特殊性。相比文字、图片、图表类新闻,漫画的最大特征就是它的观点性,漫画往往承载的是画家、编辑乃至媒体的观点,是一种极其强势的内容表达,它可以隐晦、可以直观、可以含沙射影、可以点名道姓。如果漫画内容涉及政治、宗教等敏感问题,这些画面通常就会被认作是发表媒体的基因特性。所以,漫画是一种极为“专”与“特”的内容表达。

遗憾的是,一些媒体或媒体人习惯了ctrl+c和ctrl+v的键盘操作,不假思索地就把《查理周刊》曾经发表过的一些有争议的漫画直接拿来转发,用来说明“正是这些漫画惹了祸”。明知有争议,偏要炒一把,即便再惹祸,亦非我的错。

诚然,这类转发新闻博人眼球、点击率高、转发量大,但点击率和转发量并不是衡量新闻好坏的标准。记得英国第一大正统报纸《卫报》曾这样调侃第一大小报《每日邮报》:贵报读者喜欢在读报纸时骂骂咧咧,而鄙报读者往往在读报纸时心怀敬意。可见,读的人多,并不见得就是好新闻。

这些年,媒体市场化,加上新媒体的介入,似乎在改变着新闻的规则。在一般新闻报道泛滥的今天,“深挖新闻”正成为媒体竞相追逐的手段。但其实,挖来的东西并不一定都有新闻价值,有时候,某些细节反而会成为新闻的拖累。例如犯罪细节,向来就是新闻报道的敏感素材。

无论媒体生态怎么变化,新闻的本质并没有发生改变,优质新闻始终要富含优质的新闻价值,而新闻是否有价值则需要看它是否符合公共利益。以此作为判断,转发那些漫画,过度地报道犯罪细节,无助于新闻事件的表达,无助于对新闻本身的解读。

在这个靠点击论英雄的互联网时代,专业新闻媒体须有所坚持。面对“大新闻”,面对可轻易“取”到的大把素材,“舍”,有时才是更高的职业境界。

【强迫他人认同、接受、遵照执行,否则就由自己代为执行,这种极端、狂热、蛮横和单边主义的逻辑、言论、行为,本身就是对“道德”、“信仰”、“尊严”这些神圣名词最大的侮辱和伤害。】

1月7日中午发生的巴黎《查理周刊》袭击案似乎正走向尾声:1月9日上午,大巴黎北部塞纳-马恩省一家名为“Dammartin-en-Goele”被无数军警团团包围,照法国内政部发言人的话称,漏网袭击嫌疑人库阿奇兄弟正挟持人质,与警方对峙。

现场消息称,两名嫌疑人态度顽固,并不断狂呼“要有尊严地去死”。

这也符合袭击者及其同情者一贯的声口:《查理周刊》侮辱了他们的尊严,所以侮辱者必须去死;因为“光荣”地执行了“让侮辱尊严者去死”的使命,所以他们自己也要“有尊严地死去”。

这些袭击者侮辱和谋杀的不是别的,恰是每一个人,乃至整个社会的尊严。

正如许多评论家所指出的,《查理周刊》的批评、讽刺并非有所选择,而是针对各党各派和不同团体,这些批评、讽刺当然并非都有道理,或许其中有些的确伤及某些人(或某些人群)的尊严,但这些言论并未逾越法律所允许的界限。以此为由发动恐怖袭击,其实质就是妄图将自己的信仰、准绳凌驾于他人和社会之上,强迫他人认同、接受、遵照执行,否则就由自己代为执行。这种极端、狂热、蛮横和单边主义的逻辑、言论、行为,本身就是对“道德”、“信仰”、“尊严”这些神圣名词最大的侮辱和伤害。因为惟相互理解、妥协方能有社会共识,惟社会共识方能成为公众所接受的行为准则,任何建立在否认、践踏他人尊严基础上的所谓“尊严”,都是对尊严的亵渎。

此次袭击事件的实质,就是试图以剥夺他人自由言论、独立批判的自由、尊严,来确立自己不容异己、顺昌逆亡的“自由”、“尊严”。在整个事件过程中,持枪歹徒闯入编辑部,点名屠杀自己看不顺眼的媒体人、艺术家,剥夺其尊严乃至生命,随后他们更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间补枪杀害街头警察,肆意践踏法律和社会安全的尊严,如今他们被团团围困,走投无路,却仍狂呼“尊严之死”,实在是一个让人笑不出的笑话——如果到了今时今日,这个社会、这个法律和公共安全体系还能容忍你们这种单边排他的“尊严”,社会、法律、公共安全体系的尊严何在?

很显然,这些生命已进入倒计时的歹徒此时此刻除了奢望“另一个世界”的“荣耀”,还梦想着“人过留名”,让自己成为一个“英雄”,一个“楷模”——不是已有人悲天悯人地呼吁“听听他们的诉求”,更有人啧啧称赞他们“出色的军事技能”了么?

恐怖极端分子用自己的逻辑、思想、预言和暴力犯罪手段,肆意践踏和剥夺了一切尊严——他人的,以及他们自己的,一个有尊严的、文明的社会,绝不容“尊严”二字,被任何一种极端、蛮横、暴力所僭越和玷污。

□陶短房(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