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急需寻找突破口
记者:您如何看待过去十年中国在经济和社会发展方面取得的成就?
郑永年:过去的十年,从政策转型来说我觉得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因为十六大以前,就是一个经济工作,过分的GDP主义也是这一段出现的。十六大以后的最大功劳就是开始提倡科学发展观、和谐社会,慢慢把工作重心转移,慢慢把社会政策包括在议程中。公平地说,过去十年确实做了一些事情,社会保障,如低保等,教育改革也做了一点,公共住房这几年也在做,医疗改革也在做。但是遗憾的是没有找到一个突破口。我觉得这也可以理解,因为中国的改革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可供借鉴,需要自己摸索。
社会改革从十六大提出到现在,刚好十年。这些年来一直在探索,要说到最近这几年的表现,我就说它开始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了。是不是确实找到了,那是另外一个评估,但是确实是一直在努力。公共住房、医疗和低保这几个方面,要想齐头并进也确实不大可能,确实需要一个突破口。另一方面,这几年的外部环境也确实不太好.2008年以后很多措施都是在应对金融危机。
记者:很多人感觉,我们确实在寻找突破口,但是社会改革挖了一锨土,碰到硬石头就挖不下去了?
郑永年:对。要突破的时候,反而因为危机的影响,把它拉回去了。这是个难题。应对危机,可能要依赖一些既得利益群体,但这么做反而强化了既得利益,使得改革的某些方面反而出现了倒退,增加了改革的难度。
客观地说,过去十年中国也在努力纠正此前新自由主义的影响。新自由主义进入了很多社会领域,表现在医疗、教育的全盘产业化,要想减少这方面的影响,也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记者:您觉得未来三五年有可能的突破口会是在什么地方,比如住房什么的?
郑永年:我觉得医疗是非常大的一块。这是人的基本权利,不能因为没有几块钱就不给你看病。
政府应向社会分权
记者:您觉得未来几年改革会有进展吗?希望大吗?
郑永年:我想这个是必须要做的。不改革,这个体制会越来越麻烦。任何一个体制都是危机驱动的,西方也一样。小危机小改革,大危机大改革。日本和亚洲四小龙就是先发制人的社会改革,社会相对比较平稳。如果是倒逼改革,这样的机制就有点像以前的欧洲或者前苏联和东欧,会激进化,产生暴力。中国的选择要不就是主动改革,要不就是被倒逼着改革。再回到以前的做法肯定是行不通了,只能是符合社会发展大趋势的改革。
我个人还是比较乐观。社会改革的探索已经进行了十年,也应该知道下面怎么走了。
记者:改革可能需要政府由管理型向服务型转变?
郑永年:政府大多是自上而下的。现在整个世界的趋势都是地方政府的崛起和中央政府的衰落。日本也是这样。中国也一样,地方改革动力还是十足的。只是有些模式成功了,有些模式不成功。
如果经济改革的目标是政府向企业分权,那么社会改革的主要动力就是政府向社会分权。不向社会分权哪能改革得动?大部制改革目标是分权给社会,但是实际上却变成了部门的集中,大部制改革应该是放权给社会,让社会对政府的监管加强。
记者:有的人说没钱才会倒逼政府改革?
郑永年:政府有钱的情况下和没钱的情况下进行的是不同的改革。没钱的情况下进行的也许是私有化,变卖国有资产等改革,但社会改革还是做不起来。社会改革需要钱,碰到财政危机进行改革跟社会改革是两码事。
中国没什么别的选择。要么是欧洲的道路,要么是亚洲四小龙的改革。欧洲的道路肯定要有大规模的社会运动,民族主义的上升,这可能造成危险的局面。欧洲当时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要么就是一些中等发达国家的道路,“民主化”了以后一直徘徊在中等收入国家的水平。
今天中国如果走向“民主化”,滑向欧洲道路的可能性会更大。因为一旦过早“民主化”,加上民族主义,未来的道路不一定能够在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