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发行“松原事件”独家始末：铁成粮业两亿资产反复抵押，300%天价诱饵

朋信经贸的“讨债”牵出了农发行的一条民间借贷链条，使用手法相似，都是农发行做中介，铁成粮业反复抵押同一批标的。

理财周报记者 宋佳燕 钟辉/深圳报道

“我们这边有个企业出了一点问题，已经立案了，一切以侦查(结果)为主。”

农发行吉林松原市分行行长朱孟明向理财周报记者证实，声音透露着疲弱。出问题的企业，是农发行的“黄金客户”——吉林省前郭县乌兰图嘎镇铁成粮业有限责任公司(下称“铁成粮业”)。

铁成粮业濒临破产之时，背负着农发行的一笔1.2亿贷款即将到期无法归还，因此铤而走险。在农发行吉林松原市分行和前郭县支行行长、副行长的牵线下，铁成粮业董事长包铁成以年化利息高达300%作为诱饵，向吉林省朋信经贸、云天化[12.52 -0.48% 股吧 研报]国际化工有限公司等多家企业高息借贷，以归还农发行的贷款。

更值得注意的是，铁成粮业用已经抵押给农发行价值超过2亿的资产，在上述高息借贷中反复抵押。理财周报获悉，铁成粮业董事长已被公安机关通缉“跑路”，铁成粮业及旗下资产已被查封，涉及债务近2亿。而农发行松原市分行一位副行长及郭县支行行长也已停职。

300%收益诱饵

“当初农发行分行和支行的几位行长跟我们说有一笔委托贷款，我们是基于对农发行的信任才做的，现在就是想跟农发行讨一个说法。” 朋信经贸副总经理沈先生向理财周报记者称。

据沈先生描述，2012年10月18日，农发行吉林省松原市分行副行长赵玉、前郭尔罗斯蒙古族自治县支行副行长张向东带着铁成粮业董事长包铁成，拜会朋信经贸公司，并表示，如果该公司借给包铁成3500万，10-30天内可以回款。铁成粮业以质押在农发行的粮食以买卖的形式抵押给朋信经贸。而这3500万，将用于填补铁成粮业借农发行的1.2亿贷款，贷款还清后，再签订粮食买卖协议。

“农发行向我们出示铁成粮业与农发行签订的《质押合同附件》，前郭县支行长张向东带我们看了铁成粮业质押在农商行的粮库，我们就同意合作了。”朋信经贸副总经理沈先生告诉理财周报记者，“没有利润一说。我们低价买包铁成的东西，如果执行了粮食买卖合同的话，再把粮食以市场价卖出去，我们两个月的利润可达70%-80%”。

理财周报独家掌握了一份朋信经贸和铁成粮业10月24日签订的《粮食购销合同》显示，铁成粮业以3750元/吨绿豆，2000元/吨玉米的价格，出售给朋信经贸4000吨绿豆，1万吨玉米，合计3500万。

据理财周报记者调查，当地同期绿豆和玉米的市场均价分别为7500元/吨，2200元/吨。也就是说，上述合同中绿豆的交易价格低于市场价一半，玉米低于市场价200元。

以此计算，利润率约为50%，并未达到朋信经贸所谓的70%-80%，但这笔交易的年化率至少可达300%。“这个年化率即使在以高利为特征的民间借贷中，也算高得离谱的。”一熟悉民间借贷的人士称。据理财周报记者了解，朋信经贸主营业务就是商品贸易，“倒买倒卖，什么赚钱就做什么。”

上述《粮食购销合同》还显示，如果铁成粮业30日内返还朋信经贸3500万贷款，铁成粮业有权在60日内解除粮食买卖协议，该笔款项就以委托贷款的形式进行。

“10月26日，在赵玉副行长和张向东行长的要求下，我们先将3000万的购粮预定款汇到铁成粮业在农发行开户的对公账号上，325万汇到包铁成个人银行卡上，然后去办理动产的工商质押手续。”朋信经贸副总经理沈先生称。

“后来才发现，我们的钱是用来还铁成粮业在农发行的贷款。我们成了农发行处置不良贷款的垫背者。”朋信经贸负责人大呼：“农发行几个行长，欺骗我们和包铁成签合同，等钱汇到农发行账户后，包铁成就失踪，农发行将不良贷款的危机转嫁给我们。”

据了解，包铁成已被松原市公安局晋江支队通缉，至今下落未明。而铁成粮业已濒临破产，其固定资产和流动资产被法院查封。12月19日，理财周报记者致电松原市公安局负责该案件的栗姓警官，他表示：“这个案件正在办理中，具体细节现在不方便对媒体说。”

当记者致电参与其中的农发行吉林松原市分行行长朱孟明，求证上述事实时，他对此事表示默认，“我们这边有个企业出了一点问题，已经立案了，一切以侦查(结果)为主。”

此外据理财周报记者了解，担任中介的农发行松原分行副行长赵玉和前郭行长张向东已遭停职调查，两人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对此，朱孟明含糊说道：“这个事情我都不便告诉你”。

4次离奇抵押，涉案1.8亿

铁成粮业濒临破产被查封，董事长包铁成“跑路”被通缉，朋信经贸的3000多万高息借贷只是冰山一角。在农发行3位行长的穿针引线下，沦为铁成粮业贷款垫背者的企业，至少有4家，总额近2亿，其中包括云化天国际化工有限公司，金额达9000万。

“不止你们这家3500万的，还有云天化的9000万也没有还。”农发行松原分行副行长赵玉在他们多次追问下，透露了相关债权人的情况。

对此，理财周报记者致电云天化(600096.SH)董秘冯驰证实，他表示，“那是云天化国际化工有限公司吉林分公司和铁成粮业签的，属于集团旗下的子公司，跟上市公司无关，跟我们是兄弟公司，买卖合同确实是9000万。”

“我们的3000万加上云天化的9000万，正好是用来还铁成粮业欠农发行的1.2亿贷款。”朋信经贸副总经理沈先生称。

蹊跷的是，无论是寻找朋信经贸，还是云天化集团，农发行为铁成粮业牵线贷款的过程几乎不留痕迹，没有出具任何证明文件，只有几个行长信誓旦旦的口头保证。理财周报记者多次致电农发行松原分行办公室，试图求证，一直无人接听。

不过，理财周报独家获悉的一份铁成粮业与农发行签署的抵押物清单，彻底暴露了农发行的身影。在每一份清单的落款处，都盖着刻有“农商行前郭尔罗斯蒙古族自治县支行”的印章，以及该支行行长张向东的个人专用章。签署时间集中在2011年11月和12月。

这份四五十页的抵押物清单，涵盖了土地、仓库、交通工具、动产等铁成粮业的资产，评估总值超过3亿。

朋信经贸的“讨债”牵出了农发行的一条民间借贷链条，使用手法相似，都是农发行做中介，铁成粮业反复抵押同一批标的。据了解，铁成粮业抵押给农发行的这批粮食，除了质押给朋信经贸和云天化，还作为抵押给了吉林省担保公司借款5400万。也就是说，铁成粮业的同一批粮食反复被抵押4次。

“铁成粮业将与我们签署买卖合同的标的，再次卖给云天化。”朋信经贸负责人称，“这个情况，农发行是知情的。”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标的在以买卖合同形式抵押给朋信经贸时，正处于农发行抵押之下。据业内人士介绍，按照相关法规，标的处于银行抵押状态，是不允许进行买卖。农发行在明知该资产已被抵押的情况下，还明目张胆的多次牵线以致资产反复抵押的行为，涉嫌违规。

包铁成潜逃后，吉林省担保公司、朋信经贸、云天化国际公司等多家企业向农发行“讨债”，据了解，目前还有多位自然人也加入向铁成粮业“讨债”的行列。而据理财周报记者统计，已知的朋信经贸、云天化国际公司和吉林省担保公司对铁成粮业的借款就达1.8亿。

农发行擦边球

因包铁成“跑路”被通缉导致铁成粮业债务案件中，农发行一直是以中间介绍人的身份出现，名义上以委托贷款的形式牵线，实际上却并未行委托贷款之实，农发行未留下任何凭据。

铁成粮业的一系列债务纠纷也只能称得上是高息民间借贷，但农发行吉林省松原市分行和前郭县支行的三位行长却以银行的信用大打擦边球，让多家企业陷入其中。

“委托贷款是由银行以及借贷双方一起签订三方协议，具体条款由借贷双方商定，风险责任自负，银行不承担信用风险，但资金一定要从银行过，银行负责过账、付息和结算，很多客户都是银行牵的线。”广东某城商行行长向理财周报记者表示。

而在朋信经贸与铁成粮业的借贷中，农发行工作人员负责牵线，后期借贷过程农发行却并未参与，资金也是直接从朋信经贸转入铁成粮业账户，并未经过农发行。

“这种情况应该不是委托贷款，属于两个公司之间的借贷款息，也就是我们俗称的‘民间借贷’。”上述城商行行长称，“但农发行工作人员不应该用银行的信用做出承诺。”

就在转账成功的第二天，朋信贸易发现包铁成失踪，并向农发行提出报案的想法。“农发行几个行长叫我们耐心等待，一直拖延了十几天，故意耽误报案。”

这个时间差成了包铁成逃逸的大好时机，而农发行也利用这个空当避开报案导致的账户冻结，用收到的资金弥补包铁成的贷款窟窿。

“农发行几个行长设局，把包铁成的不良贷款转移给我们，掩盖了他们失职的事实。”朋信贸易负责人坚称。

连环贷款背后，铁成粮业和农发行到底存在怎样的利益关系？

公开资料显示，铁成粮业的主业是收购、销售玉米等杂粮。该公司的名称还出现在农发行官网显示的2011年农发行系统黄金客户名单上。今年6月，农发行吉林分行举办《银企诚信合作协议》，铁成粮业董事长包铁成作为受邀请的274家优质开户企业代表，在签字仪式上发表感言：“只要我们诚实守信，就不用托人找关系，农发行的确是一家负责任的政策性银行。”

值得注意的是，在处置不良贷款当中，农发行存在违规经营的“前科”。多起处理准政策性不良贷款案件被媒体曝光。2010年，农发行遭到国家审计署调查，发现其资产涉及违规经营问题达93.84亿，涉嫌违法犯罪案件和严重违规问题有19件。